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利用工业化的制作流程与数字技术的创新应用探索了经典哪吒形象的现代性表达。该作品目前已经问鼎华语电影票房和世界动画电影票房,并随着影片的全球发行其影响力还在不断扩大。影片产生世界性影响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工业化数字技术所营造的视听奇观,更重要的是对文化记忆的书写。
“义”文化与少年英雄叙事
“义”是中国传统价值体系中重要的价值取向,孔子云:“君子喻于义”“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孟子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千百年来,中国流传的故事中蕴含着舍生而取义思想的作品数不胜数。当下,作品《哪吒2》以少年英雄形象塑造为载体,将“义”文化内蕴其中,既完成了人物形象的创造性改编,又赓续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国电影拓荒者郑正秋认为“影以载道”,创作出大量民族化的作品,其中塑造年少有为的儿童形象成为一条“金科玉律”,并使这一原则成为民族化电影路径构建中的重要维度。
《哪吒2》塑造了哪吒和敖丙等少年英雄形象,以哪吒帮助敖丙重塑肉身为叙述目标,在完成这一目标的过程中遇到的磨难与选择为叙事冲突,呈现了“舍生而取义”的文化主题。为帮助敖丙重塑肉身,哪吒面临的第一重阻碍是与自身魔性的对抗,通过丹药麻痹神经解决了这一麻烦;而后的障碍逐渐升级,哪吒被置于自身肉体毁灭与继续完成助力敖丙重塑肉身的冲突中,他坚守的选择成功地形塑了舍身取义的少年英雄形象。最后的误会纠葛中,哪吒得知敖丙的父亲杀了自己的生身父母,他的第一选择仍是遵守其“义”帮助敖丙重获肉身后与之决裂,此刻少年英雄被置于兄弟之义与父母之恩的巨大叙事张力之中,情义之重与肉身之轻的矛盾选择使得影片实现了对“义”文化进行有效书写与共情感召。
家国天下与代际传承
中华文化中具有强烈的“家国天下”意识,儒家经典更是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个体的目标与信念。这一意识经过数千年的代际传承已经内蕴成中国人的集体意识,不仅是政治上精神性的整合力量,也成为叙事性作品的精神内核。
《哪吒2》聚焦于“水淹陈塘关”这一事件,以个体的灾难性遭遇为表现对象,呈现了以家庭为基点描绘的众生百态面貌,表达了以国家为镜语阐述成长主题的思想和以天下为己任的道德意识。哪吒在得知四海龙王“水淹陈塘关”后,迫使其复仇的第一层推动力是父母,或言以父母为代表的家庭。影片以哪吒的家庭为基点,对申公豹、敖丙等家庭做描述。虽是三家,实为一家,每个家庭都是父子间的代际传承所构成了家的主轴,而其他情感则稍显黯淡,这也是中华文化所呈现的一维独特面貌。哪吒与“重生”的父母见面后,父亲作为陈塘关守将的国家镜语随之而出,哪吒将拯救陈塘关万民为己任。最后,得知这一切是仙翁的阴谋后,人与神与妖皆困于天元鼎之中,拯救天下则成了叙事的抓手。
哪吒的成长历程充分展现了“家国天下”的文化意识,蕴含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的思想,更是对独特民族情感与心灵美的独特追求,这一文化意识纵向来源于李靖的传承,作品对代际传承与家国天下的谱写构成了东方文化的独特叙事奇观。
电影工业何以美学
在这场技术赋能的灾难性叙事中,一个电影研究领域的重要命题“电影工业美学”再次被推向前沿。从200万粒子的流动模拟技术对洪水的具象化呈现到CG技术对李靖夫妇的数字化建模表现出0.3秒颤动的精度捕捉,从陈塘关百姓群像的AI算法生成到四海龙王全息会议场景光线追踪技术营造的权力压迫,均表明中国电影工业技术已经趋向成熟。在电影工业生产技术成熟后,所带给观众的审美体验就成了衡量作品优劣的重要尺度。
《哪吒2》非常重视工业生产中的审美活动与审美体验,哪吒与敖丙间的“义”构成了作品纯粹的精神性,哪吒与父母、敖丙与东海龙王、申公豹与申小豹及其父亲间的生死别离构成了影片丰沛的情感性,影片对于家国天下的谱写构成了影片深刻的思想文化性,观众在精神、情感与文化的漫游中产生了美的体验。不仅如此,《哪吒2》坚守的本土化追求更是赋予作品以深刻的现实意义。哪吒与父母离别时出现了木桥与垂柳,在旅人电影的离散叙事中,桥是漂泊的存在,柳在中华文化语境中意味着离别与不舍的留念,这些视觉符号从文化角度营造了离别的气氛。同样,天庭的玉作建筑、露水为酒,哪吒练功时的竹林与瀑布,都是中华文化语境中的独特符号,体现了作品对于本土化的追求,汇入到文化强国的历史脉络中凝聚影像的力量。
可以说,作品《哪吒2》利用娴熟的数字技术勾勒出充满义与家国情怀的生活图谱,在文化记忆书写中彰显了视觉奇观的视觉深度,有力地回应了电影工业何以美学的研究命题。
(王海松,河北传媒学院影视评论研究中心副主任;汪帆,河北传媒学院影视评论研究中心主任、河北省影视家协会艺委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