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周恩来回延安》上映,因为导演和主演是我的朋友刘劲,便赶去电影院看了,想不到我被影片打动了,还几次流泪,走出影院还沉浸在剧情之中,思绪难平。
关于这部影片有很多评论,评论者各有各的观点,立场和评判标准,对此,我不想评价。
在我看来,《周恩来回延安》对中国“主旋律”、“红色题材”乃至“领袖题材”电影电视剧是一次突破,对于刘劲本人也是一次重要突破。
我们看过太多关于周恩来的电影电视剧,大而言之,还有很多写革命领袖的影视作品,大多是对历史的宏大叙事,在壮阔的历史背景之下,以中国革命历史进程中的重大历史事件为情节依托塑造不同时期的领袖,写其历史作用,历史作为,进而写出人物的精神、情怀,作品中往往历史人物众多,情节复杂曲折,冲突激烈,场面壮观,比如写长征、写西安事变、写重庆谈判、写三大决战等等,这几乎成了此类题材影视创作的基本模式,但这一次,刘劲的《周恩来回延安》却跳出了这一模式,它选取的角度十分独特,切入的方式十分“另类”,
影片写的是晚年重病在身,大手术之后身心俱疲的周恩来回到延安的二十二个小时里的故事,着力写周恩来回延安后与当地百姓的戏,写周恩来复杂的内心活动,一个大国总理重回当年战斗,生活过的老区,看到人民的生活,看到当年的故人……老百姓的日子依然很苦,延安的面貌依然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他内心充满了愧疚,自责……这一写法突破了“红色题材”“领袖题材”的常规套路,为这类题材的创作开辟了一条新路。
这部影片的这一“非常规”的艺术选择,也使得影片更加聚焦于人物——周恩来,我们看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活生生的人,在影片中,他不再是政治斗争中叱诧风云的政治家、军事斗争中的军事家、外交谈判中的外交家了。他和百姓蹲在地上一起吃小米饭,他走进窑洞探访为他失去儿子的母亲,他面对延安的山川土地思绪万千,面对延安的百姓真情告白,流泪无言……周恩来走下了“神坛”,被编导还原为一个真实的人,一个鲜活饱满的人,这个形象更加人性化,离我们普通人更近了,更加可亲可敬了。
艺术是人学,电影也不例外,写人,演人,塑造人,开掘人,打开人的内心世界,永远应该成为电影创作的焦点。只有这样,我们的电影才会有生命力,有会才有艺术感染力。《周恩来回延安》在向这一方向努力,并做出了突破。
这部影片的这一“非常规”的艺术选择,也使得影片在很多方面都有些“另类”,《周恩来回延安》在艺术上没有组织贯穿全剧的戏剧冲突,没有刻意设置正面力量和反面力量,没有追求事件的重大,情节的复杂,它以“回延安”结构全片,以一件件小事组缀成篇,以一个个精致的细节形成自己的叙事方式,一顿小米饭便是一场戏,一次窑洞探访与烈士母亲相见便是一场戏……而周恩来的心理活动贯穿全片,历史影像与现实影像尽数由周恩来的内心思绪,情感涌动统一起来,贴切而自然,涓涓细流汇合成周恩来内心的万千波澜……这样的影象叙事方式也使得全剧风格感,形式感很鲜明,周恩来的形象愈加丰满,他的内心世界更加丰满和细腻,观众观看时的感受也更加丰富。
艺术上,从来都是文无定法,靠激烈的戏剧冲突,强劲的戏剧事件组织剧情的影片是常规套路,但是,完全可以根据不同的题材另辟蹊径,外部冲突弱化,事件弱化的写作其实更有难度,更需要创作者的功力,但电影史上并不乏这样的经典之作,同样可以激荡人心。在这个意义上,《周恩来回延安》是一次有益的探索。这样的影片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这部电影还有一点让我喜欢,它的风格平实质朴,没有“玩花活”,没有刻意追求时尚感,没有弥漫于文艺界的浮躁之气,浮华之风,它更注重以情动人,以细节动人,以生活中人的真情实感动人。观看时我有两次落泪,一是周恩来与曹家大嫂相见一场,我认为这是全片非常精彩的一场戏,两个演员的表演真切细腻,内心充实,细节传神,从“纫针”、“送花镜”到“相认”,十分感人,催人落泪,二是周恩来泪别延安的几段戏,周恩来驱车夜走延安,百姓在露天地里等天亮送别总理,周恩来登机,让飞机在延安上空盘旋,他要再看一看延安……都是相当感人的处理。正是这一个个感人的细节,构成了这部戏独特美感。
影片结尾的几组镜头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个个农民仰看天空,一头牛在奔跑,在仰天而鸣……这些高度电影化的镜头充满寓意,让人难忘。
不能不提到本片中刘劲的表演,刘劲已经在很多影视剧中扮演过周恩来,这部影片对他的表演却是一个新的挑战,没有大的外部冲突大的历史事件作依托,没有强大的政治对手和险峻的戏剧情境,表演必须更加走心,更加注重展现人物的内心冲突内心情感,更加注重细节的真实感,注重表演上的真情实感,这对于演员是极大的考验,而且全片中的周恩来是老年时段重病缠身的周恩来,他的身体已经苍老衰弱充满病态,不复当年英气勃发时的周恩来,重回延安再见当年的乡亲,更是让他内心充满了苍凉感和苦涩感,怎样演出此时此际的周恩来又是对刘劲的一大考验。我一直以为,晚年的周恩来是内心最复杂,最矛盾的,也是最难演的。很高兴,我看到刘劲成功地完成了“这一个”周恩来,他的表演沉稳大气,从整体把握到细节处理,特别是情感戏,内心戏的细微处理,分寸尺度的拿捏,都可圈可点。
影院散场了,观众散去了,我却记住了刘劲在这部影片中的表演。这是银幕上一个不一样的周恩来,一个历尽沧桑,身心交瘁,仍怀着坚强信念,有悲剧意味、有深度的周恩来。
《周恩来回延安》中的周恩来形象应该是刘劲表演生涯中一次重要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