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动漫产业兴起以来，国产动画电影以系列片模式创作、生产的不少，但能持续出品的不多，以每年一部的频率出品的更少，不仅每年出品一部而且票房还能不断增长、连续夺得年度动画电影票房冠军、影响越来越大的，目前可能就只有《熊出没》了！

新世纪中国动画电影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是“喜羊羊与灰太狼”阶段（或低幼初创阶段），第二是“熊出没”阶段（或品牌建设阶段），第三是“西游记之大圣归来”阶段（或经典创造阶段）。第一个阶段已经结束——上映于2015年的“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的最后一部《羊年喜羊羊》以比2009年的第一部还低的票房宣布了该系列动画电影创作的终结。而第三个阶段目前还没有真正到来——同样上映于2015年的《西游记之大圣归来》虽然取得了迄今为止纯国产动画电影的单片最高票房，却至今没有同一系列的第二部作品问世。因此，现在中国动画电影创作应该正处于第二个阶段，即“熊出没”阶段，或品牌建设阶段。这是对目前中国动画电影发展状况的基本判断（依据参见文尾表格）。

当然一个阶段不会只有一部作品或一个系列，“喜羊羊”系列实际上是一大批国产动画电影的代表，这些影片的共同特征是低幼。这种“低幼”不只是指其面向儿童的观众定位，还包括其作品内容的肤浅和制作的粗糙，即艺术上不成熟。对于动画创作而言其实不是不能低幼，只要艺术不低幼，例如《天线宝宝》——艺术的低幼才是不可接受的低幼，因为任何形态的审美和童真、童趣都不会让成人觉得无趣，只有肤浅和粗糙才会排斥成人，而缺失了成人观众动画票房的“天花板”就不会很高，毕竟购票的主动权掌握在成人手中。作为低幼动画的代表，“喜羊羊”系列无疑是同类作品中影响最大的，其单片票房最高也仅为1.66亿元——2亿元应该是这一类动画无法突破的“天花板”。“熊出没”系列第一部票房就达到了2.47亿元，一开始就超越了“喜羊羊”，打破了多年来国产动画电影“喜羊羊”一枝独秀的状况，并且突破了“喜羊羊”无法突破的票房瓶颈，当然也就超越了“喜羊羊”所代表的那个阶段。而这种“打破”、“突破”和“超越”只在于一个“改变”：对“低幼”特征的改变——真正按照“合家欢”模式创作，不仅故事强调情感的表达而且还试图表现思想，让成年人也能移情共鸣；同时，其国内领先的三维制作也比“喜羊羊”运用Flash制作显得更具品质感，从而从观众定位和艺术质量两个方面跨越了中国动画的低幼阶段。而跨越了低幼，“熊出没”便进入了中国动画电影的另一个发展阶段，即作为中国动漫产业转型升级必由之路的品牌建设阶段。这是本文分析、评论《熊出没之原始时代》的出发点。

“熊出没”系列动画电影从2014年开始面世，迄今已出品6部，并在2017年以第四部《奇幻空间》的5.21亿元获得年度国产动画电影单片票房冠军，2018年的第五部《变形记》又以6.06亿元蝉联国产动画电影年度票房冠军。《原始时代》是这一系列的第六部，上映22天票房达到7亿。虽然票房并不能说明一切，但不可否认票房与作品的品质在多数情况下是密切相关的，票房与创作、生产的可持续性关系更加紧密，当然，票房也关系着一个品牌能否创立、维持和成长壮大。表格（见下表）显示，“喜羊羊”系列正是因为票房不可逆转的滑坡而终结的，“熊出没”系列则是因为票房的不断增长而获得良好的发展空间——而从这一意义上，我们就不难看到创造了“熊出没”系列最新票房纪录的《原始时代》对其所属动画品牌建设的重要贡献。

不仅如此，在同一个品牌系列中，并不是每一部作品都会同样优秀，难免有好有差，好的作品会储存品牌价值，差的作品则会消耗品牌价值，而这种价值储存或消耗的结果经常是由跟随其后的作品受用或“买单”。也就是说，一部优秀的影片出品后，其产生的票房效应往往会延续到同一系列的下一部影片，使得下一部影片即使质量一般也有可能取得好的票房；反过来的负面影响也一样。“熊出没”系列目前已出的6部影片质量也有高有低，2018年的《变形记》不仅“变形”模式与美国片《亲爱的我把孩子变小了》如出一辙，而且其中的不少桥段我们都曾在别的影片中看到过，其表达既不新也不深，之所以能够取得6.06亿的票房显然得益于头一年的《奇幻空间》——该片堪称“熊出没”系列的一部品牌升级作品，不论情节内容、思想表达还是制作技术，都远远高于“熊出没”系列往年影片，因此其票房也从2亿多直升到5亿多，提高了不只一个档次，紧随其后的《变形记》实际上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从5亿元起步的，如果它跟随的是《熊心归来》，可能3亿元都达不到，保不准还会滑落到2.87亿以下，因为《熊心归来》已经在滑坡了，这种“滑坡”没有一块“大石头”是止不住的——“喜羊羊”系列就一滑到底了;而《奇幻空间》正如同这样一块“大石头”，不仅止住了“熊出没”的滑坡，而且还令其反弹飞跃。《变形记》无疑借助了这一反弹之力，其本身实际上并没有储存价值，而只是消耗了《奇幻空间》的品牌价值。在这种情况下，《原始时代》如果不能储存新的价值而是继续消耗原有的价值，那么这一品牌就会面临又一个危机，或一次新的滑坡。但事实上危机或滑坡都没有出现，因此可以说《原始时代》虽然没有像《奇幻空间》那样提升至少也成功地维护了所从属的“熊出没”品牌。

这种品牌维护在影片内容和制作上都有具体表现。该片的情节结构尽管也用了一种被滥用了的穿越模式，但以荧光蝴蝶来打开穿越之门却是充满了想象力、让人耳目一新的。更重要的是，影片的情节虽然非常简单，但却在原有的光头强、熊大、熊二之外还成功地塑造了两个全新的角色：一个是小狼飞飞，一个是无名小野猪。尤其是飞飞，这个身为狼族却害怕杀生自认为胆小因此要去采摘“勇气果”成为“勇敢者”的小雌狼不仅个性鲜明，而且通过她与狼族及各类生物的关系，影片讲述了一个既令人感动又让人深思的故事，并尝试探讨生态和谐、生命意义与自然大道等问题。小野猪虽然连名字都没有，戏份也不多，却造型非常可爱，加上一股蛮劲，充满喜感、萌宠无比——在猪年应该具有巨大的衍生开发价值，由此可见该片的内容创造充分考虑到了文化和经济双重价值，这是品牌打造的重要原则。在制作上，《原始时代》不仅整体保持了“熊出没”系列的高端三维水准：角色毛发逼真、表情生动、动作流畅，而且在大场面的表现方面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例如影片后面部分火山爆发、野人被困山崖、光头强等一边抵御狼群进攻一边砍树营救的桥段，既场景宏大，真实，令人震撼，又在其中穿插了一些生动的细节，使得奇观描写始终与故事发展、与角色命运密切相关，有效地抓住了观众的眼球和情感，层次鲜明地将情节推上了高潮，堪称经典表达。

随着“熊出没”系列动画电影的问世，国产动画电影的低幼阶段已经过去，但并不意味着目前已经没有低幼化的作品了；同样，品牌建设阶段的到来也不意味着现在全都已经是正在走向成熟的品牌之作。事实上，现在的国产动画电影市场，“喜羊羊”之类的低幼片还太多，“熊出没”之类的品牌还太少。因此，本文通过评析《熊出没》及其《原始时代》，希望能够推动中国动画电影全面进入品牌建设，并真正跨入完全摆脱模仿、追求新的“中国学派”风格的经典创造阶段。

（作者为浙江大学影视与动漫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